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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0 第20章:金秋

   第20章:金秋



50天夏季攻势后,是50天秋季攻势。

  夏季攻势以围城打援为主要战法,秋季攻势以远距离渗透奔袭贯穿始终——都是林彪的拿手好戏。

  9月初,冀热辽部队正准备破袭北宁线,陈诚调集四个师,分三路向热河东部进攻。其中一路暂22师、暂50师各两个团,进至锦西西梨树沟门、新台边门一线。9月14日,8纵首先歼灭暂50师大部,又在杨杖子追歼了暂22师大部。从锦州出援的49军79师、105师,被诱至杨杖子一线,由8纵实施主要突击。49军军长王铁汉连续组织反冲击,都被打退。陈诚又拼凑49军26师、暂60师主力和暂22师、暂18师各一个团,紧急驰援,被9纵阻于虹螺岘地区。49军待援无望,多路突围,除百余人跑掉外,全部被歼。8纵、9纵乘机在北宁线上展开大破击,将山海关至锦州间铁路截成数段。

  1纵、2纵、3纵、4纵、10纵向中长路进击。3纵长途奔袭威远堡门,10月2日,将53军主力116师一举全歼。4纵攻克开原东南八棵树,歼敌一个团。7纵克彰武、法库。然后,几个纵队转向吉林。长春地区,先后围攻吉林,攻克德惠、农安,准备诱敌出援,在运动中歼敌。敌均不敢出援。

  10月10日,7纵连克大虎山、黑山、新立屯,17日又克阜新。这时,华北李宗仁部和傅作义部五个师东进反扑。林彪决心以8纵、9纵歼灭该敌。23日,9纵攻击朝阳,诱敌西援。92军军长侯镜如率21师和43师冒然西进,在义县西朝阳寺一带,被8纵、9纵包围。激战三昼夜,歼敌21师部和43师一部。金风飒飒中,各种金属的爆裂声震撼着黑土地。

  对于共产党人来说,1947年的夏天、秋天和冬天,都是金光灿灿的秋天。



战争这所大学

——东野名将录之五、六、七、八

《将帅名录》中1603名将帅中,上过军校的不多,像刘亚楼和李天佑那样吃过黑面包的更少。大多数将军别说大专文恁,有的连小学文恁也没有。有些人在广州读过黄埔,有些人在延安上过抗大。可在前几年兴起的“文恁热”中,国家教委可能是疏忽了,或者是认真地考虑过了。当年在延河之滨读过各种大学的人,他们的学历在各类正式表格中,都不屑一提。

  但他们都是大学生,是战争这所大学中真正的大学生,是在血与火的课堂上取得优异成绩的高材生。

  他们是一大批人,是1603名将帅的大多数。

  国民党将领中有留日派、保定系和黄埔系。共产党将领则几乎可以一言以蔽之曰“战大系”--战争大学系。

  无论当年“大老粗”曾荣耀到何种悲哀地步,也无论今天“文恁热”曾一度热得怎样发烧,共产党的天下,就是这些“战大系”率领千军万马打出来的。

  之五:黄永胜是员干将秋攻伊始,辽西三战三捷,给刚上任的陈诚当头一棒,8纵司令员黄永胜功劳不小。

  做为建纵不到一个月的小兄弟,8纵、9纵兵少炮少。8纵还不到2万5千人。以此不大的兵力优势,不到半个月歼敌1万6千多人,是颇见指挥员功力的。

  第二次杨杖子战斗,以1:11的伤亡比例,47小时歼敌正规军1万2千多人。在此前的黑土地是少见的。

  把王铁汉的援军诱至杨杖子,侦察报告是两个团。一打,打不动。再侦察,是两个师。刚从苏北调来的49军在秦皇岛下船时,一些士兵还穿着美式大裤衩子。冻得哆哆嗦嗦的49军,也是一支生力军。刚从地方部队升级的8纵,熟悉的是扒铁路,炸桥梁,是“打得赢就打,打不赢就走”。况且,一口吃掉两个师,过去连

想都未想过。

  纵队指挥所设在一座高山上,距敌几千米。落霞纷纷中,撤退命令已经下达了,有的部队已经向后运动了。眼睛熬得通红的黄永胜,一屁股坐在山坡上,摸出一盒揉得像纸团似的10支装的“小粉包”:抽支烟,神仙神仙。副政委邱会作和参谋长黄鹄显见了,上去就抢。黄永胜叫起来:别抢,我不是土豪呀。黄鹄显按着,

邱会作搜身,一盒“小粉包”变戏法似的不见了。三个人嘻嘻哈哈滚成一团,警卫员站在一边笑。

  咣咣咣咣,一阵炮弹突然打过来。一发口径挺大的山炮弹落在不到10米处,溅起的泥土石块,冰雹般砸在他们身上。没爆炸,是发臭弹,不然全完了。

  邱会作坐起来:敌人要退?

  黄鹄显道:“教师爷”说得对。

  黄永胜拍拍身上泥土:通知部队,停止撤退,立即转入攻击!

  电台已经撤了,电话也不通。司令部和政治部几个科长带上命令,分头去追赶和通知部队。

  8纵追,9纵堵,一场阵地战变成了运动战。原是东北军的王铁汉也被截住了。可他凭借一口流利的东北话,又换了便衣,蒙混过去跑掉了。

  8纵、9纵“开门大吉”,不但改变了热河局面,自己也鸟枪换炮了。8纵一下子发展到4万人。

  林彪说:这个8纵,还真有点主力样子。

  战场上,能够迅速地捕捉到貌似平常,却能表明敌人动向的些微变化,并迅速地做出判断,定下决心,这是一种真功夫。

  1927年参军,只读过一年私塾的黄永胜,是凭借身经百战身上留下六处枪伤,获得这种真功夫的。

  1933年,他在红1军团当团长时,师长郭炳生带两个团要去投敌。黄永胜率他那个团就追,部队都追回来,只郭炳生单枪匹马跑了。为此,在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上,黄永胜得到一枚三等红星奖章。据说,得过这种荣誉的人,犯了死罪,可以罪减一等。

  1981年1月,中华人民共产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,在给黄永胜等人量刑时,肯定会考虑到他们与“王张江姚”的不同——他们是为共产党打江山出过力、立了功的。

  机敏,果断,会抓住战机打巧仗,还能咬紧牙关打硬仗。辽沈战役期间,在堵截廖耀湘兵团东逃沈阳的关键时刻,6纵司令员黄永胜在听了副司令兼16师师长李作鹏的汇报和决心后,面对绝对优势的强敌,面不改色:我的指挥位置就在这里,我就准备死在这里!

  何等的魄力!

  能打能骂:娘卖X的,冲不上去我杀你头!

  能玩会玩。黑土地上的颇有几位会玩的将军,他是其中之一。打猎,打麻将,跳舞,逛城市,听说玩后脑勺乐开花。花钱大手大脚,流水似的不把钱当钱。

  还会赶时髦。有人说街上流行什么,他那儿就有什么。什么好地方都想去看看,玩玩。任华南军区副司令员时,谁也没告诉,由他带头,和两个将军擅自跑去香港玩了三天。

  玩起女人来,那魄力也不比打仗、花钱、游山玩水差。

  据说,进城后,罗荣桓发的最大的一次火,就是为黄永胜玩女人而发的:这么大年纪,这么高职务,还不改,还要不要脸了!?

  在黑土地上,有人不但玩中国女人,还玩日本女人。

  在黑土地上大名鼎鼎的不要脸的人物,是满脸麻子,话如其人的高岗。

  在黑土地3年内战中,高岗是有功的。在抗美援朝战争中,高岗也有贡献。

  据说,彭德怀说过:都说我指挥得好,其实我是靠了两个麻子:前边靠个洪麻子,后边靠个高麻子。

  一面是英雄好汉,一面是混帐王八蛋。

  前美国民主党参议员加里·哈特参加总统竞选时,报纸上捅出一张照片:一位女模特儿坐在他的大腿上。顿时舆论大哗。他不服气,韬光养晦七个月,东山再起又去角逐,结果仍被哄下台去,并赢得1987年美国丑闻主角奖中的“幽默家”奖。

  对于黄永胜和高岗这些“幽默家”的这类“幽默”,人们也并不是一无所知的。可若不是成了反党集团的干将或首领,他们会不会仍然无拘无束,玩得很有魄力呢?

  之六:“旋风部队”司令谈起3纵司令员韩先楚,老人们都充满了怀念、崇敬和爱戴的深情。

  也许,在所有曾以中国为敌的国家的情报部门,为中国将军所建立的那些档案中,韩先楚的那一本,在同级将领中应是最厚的。从这位个头不高,黑黑瘦瘦的农民儿子16岁参军,从班长、排长、连长、营长、团长、师长、军长,一个台阶没落升到大军区司令员,一笔一笔都有记载。当然,记述得最详细的,还是他指挥的那一个个辉煌壮观的战斗和战役。

  秋季攻势中,3纵奇袭威远堡门歼敌53军116师,是共产党人在黑土地上最成功的战例之一。

  这一仗怎么打,战前有两种意见。

  政委罗舜初认为,53军三个师在开原以东和东北地区,相距不远,互为犄角。为避免两面受敌,我军应集中兵力,先歼灭西丰之敌,再向纵深扩大战果。

  罗舜初曾任八路军总部作战科长,到东北后曾任辽东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,戎马一生,主要是担任军事干部,打过许多好仗,深得部队信赖。更重要的是这种打法稳妥,符合“不打无把握之仗”的原则。所以,多数人都同意他的意见。

  刚就任司令员的韩先楚不同意。他主张以主力长途奔袭,直插敌纵深威远堡门,乘敌不备,歼灭116师师部和1团,打乱其指挥。同时以部份兵力包围西丰之敌,相机歼灭其一部。如敌闻师部受击,回窜增援,就在运动中速战速决,而后再扩大战果。这是一个奇兵色彩极浓,带有冒险性的方案。

  两种意见相持不下。开头,一些人还各抒己见,后来就剩司令员和政委唇枪舌剑了。

  两个方案同时上报“东总”。

  李伯秋的夫人孙敏,当时是3纵机要科译电员。老人说,过去电报署名都是“韩罗”。这回是各发各的报,各吹各的号。都下半夜了,韩司令拿着电报,亲自跑到机要科。那字写得扒扒拉拉的,不少错别字,有的字不会写,画个圈。他一个字一个字说明,并说哪句话重要,让给“用括号括上”。科长给他解释,说可以括起

来,但那不能表明重要。他就说:不管你们怎么弄,反正把我的意思表达出来就行。坐那儿看着发完报才走。

  林彪很快回电:按先楚意见办。

  战斗发展,同韩先楚的预想一模一样。

  战后总结,罗舜初说:司令员指挥打仗,不拘一格,有正有奇,有独到之处,我们大家都要好好向他学习。

  高尚的博大的共产党人的襟怀!

  但这丝毫也不影响这一对老搭档在后来的岁月中继续争论,据说有时争论得更激烈,简直是面红耳赤。

  这是两个共产党人纯净心灵的披现,是两个杰出的将军聪明才智的尽情发挥。共产党人为什么无往而不胜?此后的3纵为什么所向无敌,被黑土地上的对手敬畏地称之为“旋风部队”?答案尽在其中了。

  据说,在新开岭战斗打到节骨眼儿时,有人动摇了,要撤。4纵副司令员韩先楚吼起来:要撤你们撤,把部队给我留下!

  (有的老人谈到这里,说:我说的这些你可不能写呀,写出来有人不高兴。)

  四平失守后,逼迫184师起义的鞍海战役,也是韩先楚指挥的。

  夏季攻势开始后,一次吃掉对方一个师就不足为奇了,到辽沈战役后期简直就只是“小菜”了。可在共产党人连连败退的劣势中,能够回过头去吃掉一个师,谈何容易?

  罗舜初讲完后,韩先楚说:政委的打法也有道理。威远堡门要是打胶着了,那可就不好办了。别看我一口咬定就那么打,仗没打完,这颗心也是吊在嗓子眼上呀!

  谁也不是神仙。但在千钧一发时刻,在千军万马撕杀的千头万绪中,一眼就能窥透要害,并咬钢嚼铁地一锤定音,高屋建瓴的大将风度和将才,不就在那一瞬间爆发出雷电般的轰鸣和闪光吗?

  巴顿、蒙哥马利、隆美尔等人不说了,就是一些并不十分出色的外军将领,传记和回忆录也是那么出色,从性格到作为栩栩如生,令人掩卷深思。

  我们的将军文化不高,有些人写的字可能像韩先楚那样扒扒拉拉,有很多错别字,不会写的还画了那么多圈儿。但在战争这个舞台上,他们的演技绝不比那些从著名军校中走出来的人差。他们在战争中显露的才华,是那样淋漓尽致,那样舒展大方,那样风流倜傥,令研究他们的中外学者惊叹不已。

  可在回顾战争,总结历史,为他们,也是为整个共产党人立传时,却往往把战役和战斗的高潮压平了,把他们高超的技艺束缚了,压抑了,回避了,掩盖了。没了表现人物的关键情节,也没了个人和个性。“麦城”可走不可讲,或是一笔带过。胜仗是大家打的,正确意见都是“党委意见”。他们本来已经走向世界,成为全

人类的智慧和财富。可做为炎黄子孙,我们看到的将军就像大将一律四颗金星,上将一律三颗金星,中将一律两颗一样,不分彼此了。

  大家都满意的文章,也就是“文章”而已。

  一座工厂,一所学校,一支部队,搞得有声有色,与主要负责人的才智和心血是分不开的。有时也有例外,真正在那里挑大梁,起作用的,并不是职务最高的人。

  四保临江中,曾以4纵副司令员之身指挥3纵和4纵10师的韩先楚,就是这样一位走到那里,无论身居何职,都举足轻重的人物。本事在那儿,都服气。

  有的本来也赫赫有名的将军,由于种种原因,在黑土地未能得以施展技艺。

  而这位共产党一手拉扯大的“旋风部队”司令,几乎场场不落,可以从黑土地一直写到海南岛,再写到朝鲜半岛。

  应该把拿破仑那句名言再重复一遍:“对于一位伟大将领,决不会有一连串的大功绩都是由机会或幸运造成的;这些功绩常是熟筹和天才的结果。”

  从著名的将军之乡湖北红安走来,又把骨灰撒在了那里的农民儿子韩先楚,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骄傲。

  之七:“跟他打仗心里有底”黑土地上的两个主力纵队司令员韩先楚和刘震,挺有缘份。

  韩先楚当排长时,连里抓个“探子”。那时打听红军的人,常常被视为“探子”。他去一看,那人认识,就放了。放了“探子”还了得,撤职罚去炊事班背锅。刘震也背过锅,是因为夜里打遭遇战,背的一袋光洋弄丢了。两人都能打仗,平时到炊事班背锅,打仗了再回去当排长。若用后来的“阶级斗争”观点看,这种作法正好颠倒了个儿。两人都是红25军75师225团的。长征途中,徐海东指挥后卫团打阻击被包围,骑匹白马,眼看被敌人追上了,韩先楚是营长,刘震是营政委,两人一挺机枪轮着打,掩护徐海东冲出重围。又你帮我,我帮你,从死人堆里爬出来,赶上队伍。

  授衔时,两人都是上将,当初的老班长陈先瑞却是中将。中将说,战士是上将,班长是中将,这兵叫我怎么带?上将说,什么这将那将的,战士到什么时候也得听班长的。

  “跟他打仗心里有底。”

  当年2纵的老人都这么讲。

  (不光2纵,几乎每个纵队的老人,都这样评说他们的司令员。)秋季攻势中,2纵主要任务是在四平附近箝制新1军。

  此前2纵的一篇力作,是夏季攻势第一仗——怀德、大黑林子歼灭战。

  5月的吉林,春寒还带着股逼人的气势。清晨站在旷野里,脊背一会儿就凉嗖嗖的了。

  怀德镇像个掺了些高梁面的窝头,隆起在春日潮润的黑土地上。城墙上明碉累累,城脚下暗堡重重,一道宽8米左右,深3米左右的外壕,环绕着城墙。壕外屋脊形铁丝纲和鹿砦,层层叠叠。周围一马平川,只在西南角有道雨裂沟伸到城下。沟旁灌木丛生,光秃秃的枝条上,鼓着淡绿色的叶苞。

  突破口,主攻方向,箝制方向。兵力配置,主攻方向绝对优势兵力,一梯队,二梯队,预备队。炮兵阵地,纵队炮团和各师炮营及各团炮兵,全部使用在主要突破点上。

  对于一个久经战阵的将军,当敌情和地形尽收眼底时,脑幕上就会像电子计算机屏幕一样,随之闪现出各种克敌方案和数据,而胜利也就在此刻同步前进了。

  别看刘震打完仗就回哈尔滨,把部队扔给政委吴法宪等人,像个“甩手当家的”,打起仗来可是半点不含糊。更何况这是黑土地的反攻第一仗。就像一场篮球赛,一开场能否压住对手,一出手就投进三分球,还是被人连夺篮板球,事关全局,非同小可。

  5月17日怀德还未打响,城南十里堡方向枪声骤起。长春新1军四个团援兵,被早已等在那里的1纵和独立师阻住了。接着,大黑林子地区又枪声大作,5师和从四平出援的71军两个师打响了。

  来得正好。

  激战一夜,怀德守军新1军新30师90团和保安17团大部被歼。残敌退守城东关帝庙和大烧锅内,拚死抵抗,不断打信号弹呼叫救兵。

  这时,林彪命令独1师单独阻援,1纵迅速南下大黑林子,与2纵围歼71军主力。

  这实在是节骨眼儿上的一招妙棋。如果攻占怀德再调兵打援,71军失去目标会拔脚溜掉,结果吃小鱼丢大鱼。现在小鱼把大鱼粘往了,靠不拢,不能溜,大鱼小鱼一锅烩。

  林彪在双城踱得有板有眼有章法,还要前线指挥员打得有板有眼有章法。

  黑土地上夏季攻势以后,有些战斗就是由于前线指挥员未能完成“东总”意图,而未能达到预期目的的。

  刘震留下部份兵力围歼残敌,以主力迅速南移截断71军退路。结果,守敌和援敌全成了瓮中之鳖。

  反攻第一仗,前线主要指挥员刘震,功不可没。

  老人都说,战争年代摊上个能打仗的指挥员,那是福气。东南西北,甩开膀子打就是了。打胜仗,少流血,还能学到许多本事,否则,你就跟着窝囊去吧,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,更不用说今天跟你谈论这些了。

  之八:邓华及其他夏季攻势后,和8纵、9纵同时升级为主力的7纵,还未升级前(叫“邓华纵队”、“辽吉纵队”),就以主力的姿容驰骋在黑土地上。直到辽沈战役结束,7纵阵阵不落,而且都是独当一面的角色。

  古今中外,一支军队能不能打,首先取决于指挥员的水平。兵无强弱,将有巧拙,强将手下无弱兵。

  7纵司令员是邓华。

  很多老人都说邓华有谋略,看得准打得狠。有的老人还拿自己纵队的司令员和邓华比,说邓华“厉害”。有人说四平攻坚前,邓华认为兵力少,建议再增加一个纵队,林彪未置可否。

  老人都说邓华“军政双全”。这应该是无疑问的。不然,彭德怀从朝鲜半岛回国后,邓华大概不会是志愿军代司令员又代政委。

  按照常规,这样一位将军,应该是员风度谦和的儒将。一些老人却说他能打能骂:“狗养的”,“狗操的”,“娘卖X的”,骂你骂得狗血喷头,爱你爱得像儿子。

  有的老人说,也不知怎么回事儿,有时挺不痛快的,领导骂几句反倒挺舒服了。大概那时不骂人的领导不多,就兴这个,骂惯了,“骂是爱”。不过,今天有天大理,你骂个试试?别说部下,亲生儿子弄不好都和你翻脸。

  谈到7纵特色,一些老人说:真能打,也真能抢,两头冒尖,野。

  人家在村里住上了,7纵来了,“起来!起来!”就得把热乎乎的炕头让出去。辽沈战役围歼廖耀湘兵团,过大凌河时,几支部队挤在那儿。7纵到了,机枪朝桥头一架:谁也不准过,谁过就突突谁!

  这些,都是其它纵队和几位抗战时在邓华身边工作过的老人讲的,对于黑土地上的邓华的具体情况,都不了解。7纵这个军的番号,1952年就撤销了。

  将士分散各处,所著文章亦少。采访的百余位老人中,7纵的只有一位。这是令人遗憾的。

  有机会把这一节补上,邓华当不会比韩先楚等人逊色。

  还有些名将也不能写在这里了。像秀水河子战斗前线总指挥、7旅旅长彭明治,是个打仗不但指挥自已的部队,还经常被授权指挥兄弟部队的将军。可四平保卫战后他就病倒了,一腔热血和才华只能耗在病床上。

  有的是因为秘书不准“打扰首长”,未能采访。其实“首长”大都挺好说话的,只是“秘书关”难过。



               官场与战场

              ——战犯录之六

  就在陈明仁焦头烂额地躲在四平东北角化工厂地下室里,嘶哑着嗓子向沈阳呼救时,杜聿明病倒了。

  三分治,七分养。一年前的这个时侯,当杜聿明面带微笑站在这片焦黑的黑土地上时,林彪没在话下,病魔当然也就不在话下。如今,这一切都颠倒了个儿,把这位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司令长官不在话下了。而且还不止这些,那位头上有块癞疤的参谋总长“陈小鬼”,也趁人之危,从背后向他和熊式辉逼上来了。

  陈诚出马,一个顶俩。

  后来去台湾当了副总统的陈诚,在国民党上层圈子里,是位佼佼者。

  出身农民家庭的陈诚,当过小学教师,后来考上北平保定军官学校。未毕业,又随国民党左派领袖邓演达,来到黄埔军任侯差军官。东征陈炯明时,他是炮兵连长,带伤发炮,击中目标,当即提为营长。

  此前,一次访友,深夜归来捧读《三民主义》。恰值蒋介石巡视,见他如此勤奋,当即考问,陈诚对答如流。蒋介石连连点头,说:诗曰“风雨如晦,鸡鸣不已”,你努力吧。

  1930年10月,陈诚去日本观操。有日本将领问他:你年纪很轻,资历甚浅,怎么能够当上将?陈诚正襟危坐,正言正色:你们日本的裕仁年纪很轻,资历甚浅,怎么能够当天皇?语惊四座,酿下一场外交风波。

  更值得称道的,是他的廉洁,俭朴。

  他当18军军长时和谭祥结婚后,家中没有佣人。广东和武汉国民政府主席谭延恺的千金小姐能够承受,农民的儿子陈诚居然未害“气(妻)管炎(严)”,这两口子也真够可以的。当团长时就跟随他的一位副官,家里雇了个女佣人,被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。

  美国人用蓝眼睛对陈诚投以青睐,就是因为在乌烟瘅气的国民党官场上,看到了一株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。

  官场中果真有清净人吗?

  对于这片丰沃的黑土地,国民党和共产党争斗,国民党内部也在争斗。

  在“八·一五”后的“接收热”中,国民党上层人士,如陈诚、张群、吴铁城等,都跃跃欲试要争得这个肥缺。可蒋介石对他们另有打算。老谋深算的中央设计局秘书长熊式辉,乘机以中央设计局“东北复员设计委员会”名义,向蒋介石提出《关于东北复员问题的几项原则意见》③,捷足先登。

  陈果夫、陈立夫、陈诚、朱家骅等等,纷纷保荐自己的人去插一腿。腿脚不大好的熊式辉去找腿脚不大好的杜聿明,请“光亭兄”(杜聿明号“光亭”)给他搭伙当军头。

  未上战场,先战官场。

  正宗军人出身的儒将杜聿明,曾决心做个纯正军人,除了带兵打仗,不作非份之想。他当中国陆军第一个装甲兵团团长和200师师长时,经常穿着工作服在坦克下爬来爬去。逐渐地,他也谙熟这个世界了,那样除了一身油污能爬出个什么名堂呢?

  第一次患病住院后,先是听说胡宗南的干将范汉杰要去东北取代他,接着是他那位迟迟不去上任的副手梁华盛,也从广东老家赶来病榻前,探头探脑地“听候吩咐”。共军攻击四平前,熊式辉对他说,陈诚在关里净吃败仗,想来东北出出风头,咱俩得想法子对付这个“小鬼”。杜聿明再瞧不起政学系的熊式辉,也不能不和他合作。官场上的白刃格斗,把他们逼到一条战壕里了。

  他不知道林彪有没有这种麻烦,只知道一个林彪已经难以对付了,还要小心翼翼地对付周围到处都是的明碉暗堡。他早已不是在坦克下爬来爬去的那个杜聿明了,但政治远比他想像得更复杂,更残忍,更冷酷。他毕竟不是科班出身,他斗不过那些专门吃政治饭的人。他在两条战线上挣扎着,他太累了,他被共产党和国民党的两面夹击打垮了。

  官场搅扰了战场,人事捣乱了战事,自己打败了自己。

  比杜聿明矮半头的陈诚,雄心壮志冲云天。

  内战开始后,陈诚在北平向中外记者宣称,在军事上对付中共,三至五个月便能解决。现在,这位东北行辕主任下车伊始,又扬言六个月恢复东北局势。

  南京国防部成立时,白崇禧任国防部长。陈诚不服,常讲“国防部长有权,参谋总长有能”。现在,这位正统的黑土地之王,可以大显其能了。

  说干就干。他锐意整军,将正规军扩充到十四个军。然后,快刀斩乱麻地整肃党纪军纪,将党政军中那些贪官污吏撤的撤,抓的抓,一时间人心振奋,觉得陈诚有决心,党国有希望。

  连坚守四平的英雄陈明仁也被撤职。说他坚守四平时,用大豆做工事,乘机贪污。功是功,过是过,铁面无私。可胸佩“青天白日”勋章,手拿撤职令的陈明仁,心中是何滋味?那些看着陈明仁此等模样的将军们,又会作何感想?党国正当用人之际,就不能用他一技之长,让他带罪立功?而且,官场早已腐烂透顶,国民党已从根上朽了。别说一个陈诚,就是蒋委员长有孙悟空的本事,拔把毫毛,吹口仙气,变成成百上千的“蒋委员长”,党国就能起死回生吗?

  陈诚责难杜聿明的防御待援方针为被动挨打,确立自己的战略为机动防御,提出“确保北宁路,打通锦承路,维护中长路和保护海口”的战略计划。架子还未端足,林彪一个秋季攻势把他打得哇哇直叫。冬季攻势开始不久,精锐之一新5军又被歼灭,连军长都被活捉了。

  沈阳市民街谈巷议:陈诚真能干,火车南站通北平(站?)。

  领章上缀有3颗星花的陈诚,当之无愧是官场上的“政治上将”。论起领兵打仗,比他少颗星花的杜聿明,比他强多了。

  蒋介石从南京赶来,“娘希匹”地骂廖耀湘和李涛见死不救。廖、李二将说没接到救援的命令,那话语就像身形挺得笔直梆硬。承认错误本来不是政治家的习惯,可当着老头面弄僵了,也只有习惯一下,好像还能显示一下风度。陈诚也把身子挺得笔直:新5军被歼是我指挥无方,请“总裁”按党纪国法惩办我。

  蒋介石倒没像他对陈明仁那样铁面无私,说了句:仗正打着,俟战争结束后再评功过。

  蒋介石走后不久,陈诚也走了。

  杜聿明是病着走的,陈诚也是病着走的。都是为党国呕心沥血累病的,被林彪打得伤心憋气窝囊病的。

  军阀混战年代,年轻的陈诚投身黄埔时,瘦小的胸膛翻腾着救国救民的潮浪。抗战时期,他的头发一年比一年灰白,那颗中国心在为国为民跳动。可此刻,当他灰溜溜地踏上飞机,望着脚下白雪皑皑的黑土地时,那心情,能比逃往台湾时望着水天一色的大海强多少呢?

  陈诚真正有点政绩,是在跑到台湾以后。

  能在那种窘境中,坚韧不拔地有所作为,也算一条汉子。

  新5军被歼后,陈诚说:我决心保卫沈阳,如果共军攻到沈阳,我决心与沈阳共存亡,最后以手枪自杀。

  说这话时,那脚下已经准备开路了。

  美国有个专说谎的“鲍灵顿俱乐部”,有年要从9万多会员提供的谎言中,挑选出一个“世界冠军”。最佳谎言愈夸张愈好,因为夸张是幽默的一个重要内容。会员不受国籍、性别和年龄限制,唯独一种人拒之门外,就是政客——因为政客是“职业撒谎者”。

  在一个权力就是一切的国家里,政治家与政客的界限在哪里呢?